彻底冷静下来后,老皇帝心中那一丝才存活了三日的不喜,已然是荡然无存了。
“好啊,好啊……”近些年来,内忧外患,焦头烂额,已少有能让他如此高兴的事了。
只是转念又一想,“前后不过三日,此事是否太过巧合了一些?”
由此可见,为君者,大多都有“疑”的毛病,谓之“孤家寡人”可算名副其实。
忖道,那小子尽管多智,可到底才一十九岁,从未涉足过官场,更遑论懂得“君心深似海”的道理呢?再者,这折子之中,杨老说,那拼音乃是沈慕专为手下作坊里的孩童所创,是杨老偶然发现的,后面才引出《字典》一书。
“杨老高智,久经风雨,是不会被一个毛头小子所利用的。”
越想,越觉得如此,于是这丝困惑也被他打消了。
到这时,便发现,对沈慕那小子虽未谋面,但内心,已是喜欢的不得了了。
同时内心亦十分感动,“即便你已告老还乡,但仍忧国忧民,朕……对不住你啊……”
转身朝后道:“来人,拟旨……”
……
“莺初解语,最是一年春好处。微雨如酥,草色遥看近却无。
休辞醉倒,花不看开人易老。莫待春回,颠倒红英间绿苔。”
在这微雨蒙蒙中,沈慕举着一把油纸伞,往杨宅而去。
前两日春光明媚,兼之字典、土豆等事,老人老怀大慰,便外出走走,谁曾想竟不小心摔了一跤,腿部便淤青了一大片。
对年轻人来说,或许算不得什么大事,身娇肉贵的,尚需将养个一两日,对那终日田地里刨食的,只怕看一眼,便要继续带伤劳作。
但对老人却不同,骨质疏松,稍不注意,便会演变成大病。
是以,杨老被要求了,只能在房内将养,不得外出。
沈慕得知消息后,便赶来探望。
他到的时候,老人正捧了那本《字典》在研读,老人博学多才,期间碰到不甚严谨的地方,便会拿笔记下来。
沈慕走到门前,收了雨伞,甩了两下水珠后,便将伞立在了廊柱下,也不进去,便这样静静伫立着,凝望了好一会。
对于老人,他是发自内心的敬佩的。这样一个老人,一辈子为国为民,做了许多大事,即便离开朝堂之后,仍努力地迸发出一两道微弱的光芒。只是毕竟是离朝了,一些影响力在渐渐削弱,他所能仰仗的无非是一颗大公无私的挚诚之心,和皇帝的信任、以及那么一丝微弱的、几不可察的对他的歉疚之情。
他就像是萤火虫,在生命力耗尽前,呕心沥血地散发着最后一点光芒,来驱除让人恐惧害怕的黑暗。
沈慕也渐渐发现,自他来到这世界后,心性其实一直在慢慢改变,大抵便是受了这位老人潜移默化的影响。
如此望了一会,身后传来个声音:“你怎么站在这里?”
沈慕回身,是杨少羽,正诧然地望着他,便也不多说,抬脚走了进去。
杨老见了他,露出一缕和蔼的笑意道:“来了。”
“嗯。”
杨少羽已经快步走到桌前,将老人手中的笔抢过来,再将《字典》一翻,便合上了,给抱到一边。
“爷爷,大夫说了,让您多休息,您怎么就不听呢?”少年的声音里有那么一丝埋怨,“您好好歇着,我去给您泡茶。”
“两杯,还有你沈叔叔!”
“他没有!”杨少羽没好气地看了眼沈慕,“谁让他害得你不能好好休息的!”愤愤不平的语气。
不过到底还是奉了两杯茶上来,小孩儿尽管有些调皮,但在礼仪上,并不会有太大的出格。
“呦,两杯啊!”沈慕惊讶着道。
“哼,我是怕你口渴,说不出话,不然,怎么陪我爷爷聊天解闷?”杨少羽瓮声瓮气道。
“嗯,你这理由很充分,那我就给你个面子,勉强接受了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