最后一缕日光迫不及待消失了,黑暗暗的夜色压在了头顶,肃杀之气晕染在囚车内外,又有几个将士睁大了眼睛,借着依稀的月光远远瞧望被困笼中,传说中重新现世的巫族公主。
本以为那人抽了风般将头上玉冠扯掉,将一头惊人长发垂散而下,会更契合女子的形象,结果却令人大失所望,比起一个传说中阴暗诡谲的一族公主,着实更像一个营养不良,鬼一般的男子。
尤其是在囚车中的坐态极不雅观,又以长发覆面,众人瞧之,只觉格外丑陋不堪,又不敢凑近上前,生怕那人即便手脚尽缚,依旧能施展出什么古怪的奇绝巫术。
难得的休憩之时,峣玉艰难寻了一个相对舒服的姿势,准备阖眼而睡,可是一道道视线如瞧笼中兽一般刺在她身上,令她浑身莫名难受,忍了又忍,最终坏心撩开面上敷发,朝外倏一呲牙,白色的“獠牙”森然骇人,而后瞧着那落荒而逃的背影放肆大笑。
她笑得下颌酸疼,才缓缓收回视线来,却见缩在角落中的阿镜一双亮眸瞧她,无半点哂笑的意味。
周围里外三层防卫甚密,她依旧不能与阿镜言行太过亲昵,更不能与那融于夜色中的黑色身影说上半句话。
因为万一嘴再秃噜,被旁人听到则会惹出大祸,届时说不定破坏了他的暗计,虽然她并不知道他究竟暗酝了何种计策来救自己,来救阿镜。
峣玉未想到他会来,却确信他不会任自己死去。
终于熬到了翌日晨早,饥肠辘辘的峣玉睁开眼时,囚车已伴着“吱轴”声前行,而自己的手间却藏着一个软软的芝麻酥饼,猝然心中一软,视线不由朝后方巡去,隐约间是否对上他那一双熟悉的长眸她不知晓,只是心中在某个瞬间,不觉抽痛了一下,而后有什么四处流淌。
秦岂,我终于被捉住了,你是不是害怕他人折磨虐待我而亲自来捉?我虽瞧不见你的表情如何,可是此刻你定然同我一般煎熬。
如今真相毕露,往后我是否不需再伪装了,秦岂,你可知道我好累啊?
陈镜瞧着眼前人簌簌落泪,忽想伸手为她抹去那成行的泪珠,手颤了一颤,又收了回来。
偏那垂着脑袋,无声落泪之人未意识到自己面上的汹涌,她被水洗过的眼眸是那么明透,却又那么深沉,孤弱无力,叫见者不忍再瞧一眼。
自己还是未跑太远,以致这短短的路程一日便得,今夜应当回了元临,届时会如何?自己会被认成她的同党一同烧死,还是悄无声息被处决了?
有二公子在暗处守护,她的性命定然无虞,毕竟于二公子而言,死都不怕,还有何畏?那么他又在担心什么呢?
陈镜不禁自嘲地摇了摇头。
峣玉未顾得上啃食那芝麻酥饼,陈镜也未有心啃食自己手中同塞着的饼。
昨夜他瞧见了,一个探着脑袋的鬼祟小卒前来,想也知是何人所指,不过今早时那小卒便不见踪影了。
一个马前卒而已,自己又何尝不是,不过若能抵上用,倒是也万分值当。
回程上无了仓惶逃命的紧迫感,无了被马颠至四分五裂的疼痛,只有板上钉钉的事实和满心的未知和恐惧。
峣玉止住了不争气的眼泪后,便闭上眼睛假寐,寐了须臾后,活动了一下眼珠子,继续睡眠。
连自己也知道怎可能睡得着,灭顶的惧意压在前额,在烈日下似乎连气都要喘不过来,何况存在于眼前的铁栏和被捆缚的手脚,她和阿镜就像是丧失了人性尊严的蠕虫,在等着那大刀落下,一分为二。
不对,她怎忘记了自己享有特殊待遇,烈火如旧,在前方静静等着自己。
果真残忍。
入暮之时,捉住了逃跑异人的长长车驾终于气派而归,入城后受到了城中百姓的热情接待和欢呼。
果然,如此振奋人心的场合,百姓们早就迫不及待,纷纷拥堵在主街道,筮待发泄心中的恐惧和愤怒之气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