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你狗日的给老子躲在这当林黛玉?”楼下突然传来澹台明的吼声。
段鸿探头时,正看见这位武装部主任铁塔般的身躯堵住救护车后门,肥厚的手掌攥着郑科长的羊绒围巾,后者的藏青西装被扯得变形成漏斗状。
“大男人躲在救护车后面算什么?去顶楼!那儿能架机枪!”
“我、我有恐高症!”郑科长的尖叫混着风雪钻进段鸿的耳朵,他的双手死死扒住救护车后门的扶手,领带被扯得勒住脖颈,“那顶楼风口的风能把人吹成冰棍!再说那挺53式重机枪足有三十斤,我、我抬不动啊!”
“老子陪你扛!”澹台明一把扯掉自己的棉帽,露出斑秃的头顶,“少废话!有我在,你敢当逃兵老子先崩了你!”
远处又一枚增程弹爆炸,气浪掀起的雪粒打在救护车侧面,发出密集的沙沙声,如同无数只小虫在啃噬金属。
郑科长被气浪掀得踉跄,后背重重撞在车门上。
“走!”澹台明铁钳似的手掌攥住郑科长的手腕,猛地往楼梯口拽,后者的皮鞋在结冰的地面上“刺啦”打滑,双臂乱挥着险些摔倒:“别拽我,别拽我,我有腿!”
“有腿就给老子跑快点!”澹台明的唾沫星子在风中冻成冰晶,“再磨蹭老子直接扛你上去!”
郑科长胸前的党徽不知何时歪成了45度,像极了他此刻颤抖的嗓音。
老孟摸出铁皮烟盒,里面的烟卷早已冻成脆棍,掰断时发出“咔嗒”轻响,碎烟丝混着冰晶簌簌掉落,他将断烟凑到鼻下嗅了嗅:“去年这时候,郑科来咱们旅讲营商环境,见着95式步枪都要戴白手套摸,生怕蹭掉漆。”
狙击枪瞄准镜里,澹台明正用皮带抽打郑科长的屁股。
两人的棉帽都丢在地上,露出同样稀疏的发顶,澹台明的斑秃泛着青光,郑科长的黑发间已掺着银丝。
“现在倒好,正科级成了重机枪副手。”老孟的语调带着冷笑,却掩不住喉间的苦涩。
“那至少也是为国作战,好歹死得有个人样。”段鸿将枪管轻磕窗台,窗外风雪呼啸,郑科长的尖叫被撕成碎片,混着澹台明的怒吼传来。
“他们不是来打仗的,”老孟又摸出烟盒,用指尖拨弄剩下的烟卷,冰棍似的烟身在掌心滚了两圈:“是来当移动路障的,你我都清楚,路障嘛,用完就该撤。”
“路障就路障吧。”段鸿拉动枪栓,金属撞击声混着风雪传来,冻得发紫的食指抹过弹匣卡槽,“只要能拖到港口的难民撤离完,多少路障都他妈值。
本小章还未完,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!老孟沉默片刻,目镜里的十字线扫过正在搬运诡雷的民兵队伍:“港口100多万难民啊…”
空气里突然泛起高频的震颤,仿佛有根无形的钢针在耳膜上来回划动。
老孟的瞳孔骤缩,手指在瞄准镜上猛地一抖:“左偏弹道!快他妈卧倒!”
话音未落,他已猛地拽住段鸿的后衣领,两人顺着窗台下方的斜坡滚进混凝土立柱后方,段鸿的步枪枪管刮过墙面,擦出一串火星。
155mm榴弹的破空声如同生锈的剪刀剪开铁皮,段鸿感觉鼻腔里的空气被瞬间抽走,耳膜鼓胀得几乎要爆裂。
“狗日的炮兵观测员是拿瞎子当眼吗?”他咒骂着将脸埋进臂弯,冻土中的钢筋硌得胸口生疼。弹体与空气摩擦的“嗡嗡”声越来越近,像有架装载着死神的独轮车从头顶碾过,震得上下牙床直打颤。
“偏左至少八百米!”老孟的吼声混着自己剧烈的心跳,他死死按住段鸿的钢盔,透过瞄准镜余光看见,距离200多米处,百货商场外墙的瓷砖正在成片剥落,墙面上“云林百货”的霓虹招牌摇摇欲坠。
段鸿突然想起炮兵学院教授的话,超远程射击时,一只麻雀的重量都能改变弹道。”
此刻改变弹道的,或许是西伯利亚吹来的某缕寒风,或许是某个新兵装填时多放的半片发射药。
0.5秒的寂静后,爆炸声如同重锤击打在心脏上。
段鸿感觉整栋建筑都在颤抖,气浪裹挟着雪粒和碎玻璃劈面而来,他从战术背心里摸出的压缩饼干被震得粉碎,冰晶混着饼干渣灌进领口。
百货商场的玻璃幕墙如蓝色暴雨倾泻,承重柱在超压下发出“咔咔”的断裂声,像巨人的骨骼在逐一折断。
七名士兵防守的二楼平台瞬间坍塌,混凝土碎块与金属货架如褐色瀑布坠落,扬起的雪雾中,其中一人的手臂在空中划出绝望的弧线,钢盔上的反光条在阳光下闪了三闪,便被废墟吞噬。
老孟松开按住段鸿的手,两人透过尘埃望去,原本矗立的百货商场已变成冒着青烟的废墟堆,扭曲的钢筋骨架上挂着半块广告牌,“春日促销”的字样被气浪撕成“日促”二字,在风雪中晃得人眼晕。
“下一发,说不定就砸在我们头上。”段鸿摸了摸步枪弹匣,发现弹匣扣在刚才的翻滚中已震开,七发子弹散落在雪地里,像七颗沉默的牙齿。
“别嘴贫,还真有可能。”老孟的声音从喉管挤出,他捡起一颗子弹,弹壳上凝着的薄霜被体温融成水痕,“炮兵在调整弹道,感染者越来越近了。”
炮击过后的气浪卷着碎玻璃和雪粒横扫街道,郑科长被澹台明压在救护车旁的沙袋墙后,耳朵里嗡嗡作响,模模糊糊看见澹台明的嘴在动,却听不清声音,直到对方一巴掌扇在他脸上,才猛然回神。
“聋了?老子说,去把机枪三脚架搬过来!”
“好像真有点耳聋了。”郑科长揉了揉耳朵,这才发现自己的西装裤膝处已被雪水浸透,在零下三十度的气温里冻得硬邦邦的,他颤抖着爬起来,却被血腥味呛得咳嗽。
“胳膊!我的胳膊!”戴眼镜的年轻人蜷缩在雪地里,右肩喷出的血柱比他的身高还高,在寒风中迅速冻成红色冰棱。他的右手连同半截前臂不知去向,断臂处的尺骨白得发亮,骨茬上挂着肉丝和冻硬的血管,像根被啃剩的甘蔗。
县一中体育老师周正扯掉腰间皮带,膝盖处的擦伤渗出的血在运动裤上冻成暗褐色斑块,却仍嘶吼着将皮带勒上年轻人的上臂:“忍着!断臂在垃圾桶里!老子给你捡回来当冰棍!”
左侧巷口,吴健跪在伤员身旁,刺刀划开对方冻硬的棉袄。
弹片在民兵腹部犁出道深可见骨的伤口,肠子顺着裂口涌出,表面凝着薄霜。
吴健抓起把雪塞进伤口,冻硬的雪粒刮过肠壁发出“沙沙”声,伤员的呻吟变成含混的呜咽,眼球蒙上灰翳,却仍死死攥着胸前的民兵证,证件照上的蓝底色被血浸成紫黑色。
远处百货商场的废墟还在冒烟,半截消防水管从废墟中伸出,水管上挂着块血肉模糊的布片,像是某人的衣袖。
走啊!”澹台明又一巴掌拍在郑科长背上,掌力震得他肩胛骨发麻。
郑科长一个趔趄,前额重重撞在救护车后门把手上,金属的凉意顺着额角渗进头皮,混着冷汗激得他打了个寒颤。
“啊…这就是地狱。”郑科长突然蹲在地上,双手抱头,肩膀剧烈颤抖,嘴里念念有词:“般若波罗蜜多心经……观自在菩萨……”
澹台明一把将他拽起来,牛皮带子抽在他屁股上,发出清脆的响声:“念什么经?等会老子让你念‘社会主义好’!”
“我……我要回家……我要回家。”郑科长跌坐在地,鼻涕和眼泪糊了一脸,“我女儿还在等我……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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