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……离迟川远一点。”
辛忱跪得腿脚发麻,听见这句话就傻了,盯着自己的影子看了很久,阳光后背照过来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,触碰了爸爸的脸。
他忽然就后悔了。
泪珠被眼皮打碎,沿着他的脸滑下来,他倔强地说:“我没有病,为什么要走?!”
杨祥榆表情一僵,想打他,可是伸手的瞬间又收了回来,最后吼他:“这件事由不得你!你成现在这个样子是我的错,我不能再让你继续错下去了,你必须离开云城!!”
她起身,拨通电话,但被辛忱打断。
他眸底氤氲水雾,看着她。
“我不!”
少年的声音坚定,却愚蠢。
“你必须给我离开云城!”杨祥榆没停下手上的动作,语言丝毫没有回转的余地。
辛忱站起来,与她对峙。
这次他没有怯懦,他知道迟川什么都没有,或许别人随随便便的一句话就能杀了他,成为压死他的最后一根稻草。
迟川说过他不曾留恋这个世界,如果辛忱走了,他是真的会自杀。所有人都在逼迫他,都要毁了他,辛忱不会。
他要留在这里,无论付出什么代价!
他们要把迟川埋葬在深渊,他偏要救他!
他们要毁了他,那便从他开始!
他会永远站在他的面前。
只有那把刺向迟川胸膛的刀刺在他身上时他们才有资格伤害他!!
那滴倔强地落下来,辛忱说:“我不!除非我死……”
啪!
一声清脆的巴掌声响彻公墓,少年的话戛然而止。
深红的掌印留在脸上,辛忱被打偏过头,正好看见墓碑上的爸爸,但他没有转头,就这样看爸爸。
杨祥榆打完自己都愣了,从小到大她都没有打过辛忱,这是第一次。她不知道为什么在辛忱说出那句话的时候她就控制不住自己了。
辛忱的脸火辣辣的,但有一瞬感觉就不到疼了,他抬头与杨祥榆对视,眼眶猩红湿漉,没有回避,语气异常的平静。
“妈,你知道我第一次和我哥说话是在哪里吗?”
杨祥榆没回应,捂着脸无声抽噎。
辛忱看向别处,任由眼泪掉下来,很烫,滴在心上——他想起了他哥,想起了他在梦里哭着说“我好累,我想死”
辛忱说:“在楼顶上……”
杨祥榆抬头,诧异地看辛忱。
“我真真正正和我哥说上的第一句话是在楼顶上。你知道他想干什么吗?他想自杀,他哭着,坐在楼顶上想从那里跳下去!”
“自杀”两个字在杨祥榆脑子里旋转,她呼吸停滞,不敢往下想。
辛忱看见了杨祥榆眼睛里的泪珠,但没有停下,继续说“他在自杀,可是没有一个人知道!”
没有一个人知道,也没有一个人关心。每次出事了,所有人都会把罪名扣在他身上。
他明明没有错,可是他却背负罪名,替迟大海和叶铭云偿债,他哭着,一个人一点点补偿着那些被迟大海伤害的人!
他自己生病了,却依然不要命的去跟别人打工,一天到晚没有休息只是为了多挣一份钱,替他们偿债。他们把他害成这个样子,而他却在偿还他们。
他明明可以离开这里,可是他没有。
想想天底下哪有父母这样的?一个个都在抛弃他,伤害他?
是他活该受这种罪吗?
是他不配活在这个世界上吗?
辛忱说:“我看见了,我看见迟川想跳楼!妈,你知道我当时冲上去的那一瞬间是什么心情吗?我害怕,我恐高,可是我顾不上,因为我怕自己晚一步他真的跳了下去,后来我花了好久才把他拉回来……”
“妈,你知道他当时对我说什么了吗?”
杨祥榆没说话,她不敢往下想。
“他当时哭着对我说‘我妈不要我了’,你知道他看我的眼神有多无助吗?”辛忱说着情绪就失控了,吼了出来:你不知道,你什么都不知道!你也会像那些人一样来责怪他!”
他说着,无力地踉跄往后退两步,最后不知所措地笑了。
“我哥他不止自杀过一次!那次我跑去老区是因为他在割腕,他在自己的手腕上割了很多道口子,每一道都奔着他的命去。”
“他不在乎自己的命,他说他想死!”
杨祥榆没说话,辛忱缓了缓,任由眼泪掉下来。
“你知道为什么你让我哥换衣服的时候他不愿意吗?”辛忱指着自己的手臂,艰涩地说:“因为他的手臂上……全是疤!那是迟大海打的…也是他自己划的!”
“我哥小时候遭受过什么你知道吗?”
“你什么都不知道!”辛忱摇头,哑声质问,也不知道在质问谁。
迟川经历过什么他们都不知道,为什么空口无凭来批评他,指责他?
“妈,为什么你也会像那些人一样来伤害我哥呢?你知不知道他胃病晕倒的那一次做梦对我说了什么吗?”
这章没有结束,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!辛忱咬着牙,艰涩地说:“他说‘辛忱,我好累,我想死’。那次我看见他那么绝望,死死地拉住我的手说他想死。他生病了,一个人躲在病房里偷偷地哭,可是没有人知道他在哭。”
辛忱说:“我当时很想去抱抱他,想告诉他!我其实憋在心里很久了!”
“可就是因为你说的我是有病的,我自己也害怕自己有病,所以我没有去!只能眼睁睁看着我哥一个人躲在角落,而我像傻子一样当做什么都不知道!!”
“可是我知道的!我哥他有胃病,每天晚上疼得睡不着觉,抱着垃圾桶一边呕吐,一边哭。”
“他明明身体不好,却还是想着挣钱还债,他被迟大海摁在地上毒打的时候没有人肯帮他,被那些人催债的时候他无助得躲在阳台上抽烟!”
辛忱手心被自己抠出血,他知道当着爸爸的面不该说这些,可是他不想让迟川被诬陷。
他自己的错自己来承担。
杨祥榆听了,脑子里回想着那些片段,好像有一天她也看见了迟川躲在楼下抽烟的样子。
“我哥他生病了,你知道吗?”
这句话说完,杨祥榆脸上闪过疑问。
辛忱语气很平静:“他患了抑郁症,医生说他已经出现了自残的行为,他是手上有很多划痕,是他自己拿刀划的,用烟头烫的……他开始忘记事情了,很事情我问他,他记不起来,他的病越来越严重了。”
这一刻,辛忱的情绪崩塌,不管不顾地说给杨祥榆听,这一刻他做不到理智,他也不想理智,因为那是迟川。
“铭云阿姨那么努力地想救回他,可是你们呢?你们借着那些虚伪的世俗在把他逼进深渊里,就是不肯放过他!!”
“还有妈,你知道外婆去世了吗?这几天我哥几乎把身体熬垮了,外婆和小宿去世的事让他那么难过了,你们还来伤害他?他现在被那些事折磨得不像人样,每天都活在痛苦中。”
很久,公墓里沉寂下来,辛忱把有关迟川的事都说了,不是说给杨祥榆听,也不知道说给谁听,但好像不说就没人知道。
辛忱看着杨祥榆,没有逃避:“我说这些不是为了让你可怜我哥,我只是告诉你我不会离开,这辈子都不会。”
“我知道自己有错,但错就错了,我心甘情愿。如果有一天迟川死了,我也会疯掉的。”
他说完,好像夏季的风吹过,在此铸建一个寒冬,可是声音夹在风中,清冽又坚定,护着寒冬里的哥哥。
啪!
杨祥榆又一耳光打在辛忱脸上,这次他没有动,生生的挨着,这次他被打得很清醒,第一次这么清醒!
杨祥榆手有点麻,沙哑的吼他:“你说什么胡话呢?辛忱!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?!”
“我没有胡说!我很清醒!”
辛忱说:“我比任何时候都要清醒。我就是不想让迟川那么辛苦,所以偷偷在奶茶店里兼职,我为了和他多说说话,所以努力学习,我的成绩一落千丈也是因为他,我想帮他救小宿。”
“你说我有病,可是我没有!我就只想帮我哥,想让他好好地活着!我不想让他每天那么艰难地活着!他明明是那么好的一个人,为什么不能走得更远?”
那个巴掌留着脸上,很疼,他倔强地擦去眼泪,固执地把没说完的话说完。
“我不离开!我会护他一辈子!”
无论你们辱骂也好,反对也罢,无所谓。迟川的路不会止步于此,因为我会护他走得更远。
“没人爱他无所谓,我永远在他身后。”
“你们想要伤害他,除非先伤害我。”
公墓安静下来,杨祥榆蹙眉,狼狈地站在那里,过了很久爷爷的电话才接通。辛忱没有阻止她,静静地等待制裁的电话结束。
三分钟后,电话结束,杨祥榆捡起地上的包看了眼辛忱,最后绝望的转身离开,那个背影平静又平常。
母亲的背影越来越远,辛忱目送她离开,自己留在了那里,他注定不会和她理解到一处。
他想:铭云阿姨用自己的命去救迟川,他也会,无论付出什么样的代价,他都会毫不犹豫奔向他,然后救赎他。
迟川不欠任何人,没有人有资格批判他。
辛忱怔怔地站在那里,抬头仰看天空,眼睛逐渐模糊,很久很久,他看向爸爸,温柔地说:“爸爸,总有一天你会理解我的,对吧?”
这样做是很愚蠢,可是我想救他!
毕竟总得有人去做一些愚蠢的事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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