云琼华不理会云仲昌的咒骂,又斟了一杯酒,端向云仲昌。
云仲昌依旧未接。云琼华挑了挑眉,再将酒尽数洒在地上。
“你现在不喝,那便等上路后喝吧。”
云仲昌目光一寒,忽然扶着墙,缓慢地站起身来。
他脚步沉重地走到牢门口,紧盯着云琼华,目光宛若蛇蝎。他声音阴鸷喑哑,似从牙缝中挤出话语。
“你是不是很得意?”
“以为自己是惩恶扬善的青天,以为杀了我便可以高枕无忧?”
“云琼华,别做梦了。”
他顿了顿,忽然放声笑起来,双手紧紧扣住木栅栏,居高临下地望着云琼华。
“你不过是慕容氏的一条狗,如今狡兔死,你这条走狗,焉能安然无恙?”
云琼华回望着云仲昌的眼睛,唇边蓦然勾起笑意。
“你在官场沉浮几十年,如今濒死,所看见的,却只有两家之争。”
“云仲昌,我不知该说你愚蠢,还是说你奸佞。”
“天下苍生与我何干?”
云仲昌骤然拂袖,一连后退数步,望向云琼华的眼神阴冷至极。
“大楚自立国至今,便只有一片天,那就是慕容氏。民生疾苦,皆因慕容氏而起!”
“你只看见我贪墨,你可知我贪墨资财十分之九,皆进了先帝的私库?”
“我云仲昌卧薪尝胆、呕心沥血,一生所求,便是换了这片天。”
“可是你!”
云仲昌抬手,怒指着云琼华,“你这个蠢货。”
“负了我的苦心,让我毕生心血付之东流。”
“没了我云仲昌,只要慕容氏一日存在,便还会有千千万万个云仲昌。你只会是他们敛财弄权的阻碍。”
“或许不到十年……不,五年,你就会被慕容氏忌惮清算。”
“我就在地府候着你哪!”
云仲昌自地上拿起酒壶,猛地灌了一口酒,而后将酒壶向墙角一扔。
刹那间瓷片崩裂,酒液飞溅。天牢大门应声而开,谢凌苍提剑闪到云琼华身边,警惕地望着云仲昌。
云琼华对他摇了摇头,缓缓开口。
“无事,只是碎了个酒壶,你和环瑶都先出去。”
“娘娘!”环瑶立刻担忧地拉住云琼华的手臂,云琼华对她安慰一笑,拍了拍她的手。
待环瑶与谢凌苍离开天牢,云琼华蹲下身子,自食盒中拿出银筷,自顾自地吃起饭菜来。
云仲昌见她如此,表情露出犹疑之色。他面上的怒意散了些,抿了抿唇,眼神中闪过柔光。
“琼华,其实你与我最是相像。”
“你我父女一场,为何会闹到如此地步?”
云琼华慢慢放下手中筷子,望向云仲昌,指了指食盒,唇边浮起嘲弄的笑。
“父女?”
“你马上赴死,你我却从未一起用过一次膳。”
“赵烟凝杀了我母亲,我小时候恨极了她。”
“可是那次,我费劲功夫跑到你的书房,将赵烟凝的所作所为告诉你,你却说我疯魔,罚我在祠堂跪一天一夜。”
“之后我就明白了,赵烟凝只是刀,而刽子手,从来都是你。”
云仲昌嘴唇微微颤动,他微张了张嘴,最后只讷讷说出一句。
“……有些事,她确实做得出格了些。”
云琼华顿时笑出声来,她闭了闭眼睛,深吸了一口气,自食盒中拿出了另一双筷子。
“云仲昌,覆水难收,吃饱了再上路吧。”
云仲昌缓步走向云琼华,自她手中接过筷子,却没有动筷。
“怎么?怕我下毒?”
云琼华弯起眉眼,挑了挑眉,眼底浮现玩味。
“午时三刻问斩,我现在毒杀你,倒是便宜你了,还能让你留个全尸。”
云仲昌见云琼华吃得畅快,又握了握手里的银筷,他轻笑一声,“我怎么会怀疑你?”
“你是我在世上,唯一的亲人了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