春分这日,林乔站在林氏镖局旧址前。十五年的风吹雨打,曾经的青砖大院只剩断壁残垣,野草从地缝中钻出,攀附在焦黑的梁木上。
"小姐,真要在这里重建?"老孙伯拄着拐杖,声音发颤,"这里...死了太多人。"
林乔弯腰抓起一把泥土,任其在指缝间滑落:"正因如此,才要在这里重新开始。"她转身看向身后三人——这是愿意追随她离开长风镖局的老部下,"从今日起,林氏镖局重生。"
重建比想象中更难。银钱短缺,工匠难寻,更糟的是没人相信一个女子能执掌镖局。开业半月,门可罗雀,只有几个零星的小镖,连伙计的工钱都发不出。
"头儿,又一家商号拒绝了。"王闯垂头丧气地回来报告,"周掌柜说...说不放心把货交给娘们。"
林乔磨着新打的剑,头也不抬:"备马,我亲自去会会这位周掌柜。"
周记绸缎庄是洛阳城西最大的商号。林乔踏入店门时,周掌柜正拨着算盘,见她进来,满脸不耐:"林镖头,不是说了吗,我们已经有合作的镖局了。"
林乔不慌不忙地取出一个布包,在柜台上展开——里面是几块被刀剑砍过的铜牌,来自不同镖局。
"上个月,贵号送往长安的货被劫了三次,损失不下千两。"她指着铜牌,"黑虎寨虽然灭了,但余孽未清。而这三家镖局,没有一家赔付全额。"
周掌柜脸色变了:"你怎么知道这些?"
"做镖师的,消息不灵怎么行?"林乔微笑,"林氏镖局新立,愿与周掌柜立约:货损全额赔付,保费只收七成。"
"空口无凭。"周掌柜冷笑。
"三日后,贵号有批苏绣要送长安。"林乔直视他的眼睛,"让我们试一次。成了,您多一家可选;败了,我双倍赔偿。"
周掌柜沉吟良久,终于点头:"就一批。"
三日后凌晨,十辆镖车从周记后门悄然出发。与众不同的是,车队中多了三辆装满稻草的板车,由林乔亲自押送。行至黑虎岭余脉时,林中果然响起哨声。
"留货不杀!"二十多个蒙面匪徒冲出。
林乔一声令下,镖师们突然掀开稻草——下面竟是浸了火油的干柴!火把投入,顿时烈焰冲天。匪徒大乱之际,埋伏在两侧的王闯等人箭如雨下。
真正的绸缎,早在半夜就已由马小六带人抄小路送走。当周掌柜看到完好无损的货物和被抓的五个匪徒时,惊得半晌说不出话。
"从今日起,周记的货全交给林氏镖局!"他当场宣布。
这一仗,打响了林氏镖局的名头。
小满第一次见到林乔时,正被醉仙楼的打手按在巷子里揍。她偷了半个馒头,为此可能要付出一条胳膊的代价。
"住手。"清冷的女声响起。
打手回头,看到一袭紫衣的女镖师立在巷口,腰间铜牌在夕阳下泛着金光。"林镖头?"他讪笑着松开手,"这小贼偷东西..."
林乔抛过一块碎银:"够买一笼馒头了。"她走到蜷缩在地上的小女孩跟前,蹲下身:"几岁了?"
"十...十二。"小满怯生生地回答,嘴角还挂着血丝。
"父母呢?"
"死了。黑虎寨..."
林乔眼神一暗。黑虎寨虽灭,但留下的孤儿何止一个。她伸出手:"跟我走吧,管吃管住,但要吃苦。"
小满成了林氏镖局第一个女学徒。随后半年,林乔又收了七个无家可归的女孩。这事在洛阳城引起轩然大波,连程铁山都亲自来劝。
"丫头,女子走镖本就艰难,你还收这么多女徒..."老镖头忧心忡忡。
林乔正在教小满使短剑,闻言头也不抬:"当年若没人给我机会,何来今日的林镖头?"
程铁山哑然。第二天,长风镖局送来十套特制的女镖师轻甲。
训练严苛得不近人情。每天天不亮,女孩们就得起床练功,蹲马步、练剑、学暗器,稍不用心就要加罚。最苦的是小满,瘦小的身子挥不动长剑,手上磨得全是血泡。
"受不了可以走。"林乔冷着脸说。
小满咬着嘴唇摇头,眼泪砸在剑柄上。那天夜里,林乔轻轻推开女徒们的房门,为每个熟睡的女孩涂抹伤药。到小满床边时,发现她醒着。
"师父..."小满怯怯地递上一块绣着歪歪扭扭"林"字的手帕,"我...我偷偷学的刺绣..."
林乔接过手帕,突然想起十岁的自己。她把小满搂在怀里,小姑娘的泪水浸湿了她的衣襟。
考验来得比预期早。这年深秋,洛阳爆发瘟疫,镖局男丁病倒大半,偏巧接了趟急镖——刺史夫人的娘家老母病危,需即刻送其回乡。
"我去。"林乔简单宣布。
"就你一个?"王闯挣扎着从病榻上坐起。
林乔系紧护腕:"带小满她们见识见识。"
这支特殊的镖队引来全城围观。八个十几岁的女娃,穿着改小的轻甲,紧张地跟在林乔身后。刺史夫人看到这群"娃娃兵",差点昏过去。
小主,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,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,后面更精彩!"夫人放心。"林乔淡定地说,"若误了事,林某提头来见。"
出城不久,她们就被盯上了。五个江湖混混想捡便宜,结果刚露面就被小满的袖箭射中大腿。更绝的是,女孩们按林乔教的结阵而战,虽无杀招却配合默契,愣是把混混们逼得跳河逃命。
刺史老夫人安全抵达后,特意召见这群"巾帼英雄",赏了每人一支银簪。消息传回洛阳,林氏镖局的女镖师一夜成名。
"师父,为什么选我们?"庆功宴上,小满忍不住问。
林乔望着满院欢笑的女孩们,轻声道:"因为女子比男子更懂什么是失去,所以会更拼命守护。
徐记药铺的少东家徐凤年第三次"恰巧"路过镖局时,王闯忍不住捅了捅马小六:"瞧,又来瞧咱们头儿了。"
林乔正在院中演示破甲剑法,紫衣翻飞间剑光如水。徐凤年站在门外看得入神,连药箱滑落都未察觉。
"徐公子有事?"林乔收剑,额前细汗在阳光下晶莹剔透。
徐凤年耳根泛红:"家父...家父想托镖。"
书房里,徐凤年从药箱底层取出一个青铜小匣:"请林镖头亲自护送此物到金陵薛神医处,酬金五十两。"
林乔接过匣子,入手沉得出奇,匣面刻着古怪纹路,锁孔竟是七芒星形状。"何物?"
"家传秘方。"徐凤年眼神闪烁,"三日后出发,越快越好。"
徐凤年走后,林乔反复查看铜匣,总觉得哪里不对。深夜,她忽然想起父亲手记中提过类似纹路——那是魏阁老秘密组织的标记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