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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38章 番外迟迟归(2 / 2)

他隐约觉得自己在做什么危险的事情,可他再也克制不住自己不去见她。

梅雨季来临时,钟云开始一次次地做同一个梦。

梦里是金陵漫长的梅雨季节,天地之间一片寂静,唯有雨声像海一样包裹着这个世界。他牵着她的手,她的手腕比柳枝还细,握在掌心像捧着一团雾。他们一步一步走过长廊。没有终点,没有目的。

他想永远都这样走下去。

意识到这样的梦境意味着什么时,钟云正在擦拭佩刀。铜镜映出自己微微上扬的嘴角。而刀身上沾着刚刚割断的咽喉热血。

他的胃里突然翻涌起腐肉般的自我厌恶。

配吗?

他盯着自己掌心的老茧,感到一阵前所未有的恐慌。

他这样的人,和野狗抢过食的,为半碗馊饭杀过人的,满手血腥的,一文不值的,也配吗?

可人总是贪婪的,他想呆再她的身边,哪怕永远只是一个卑贱的工具。

钟云第一次意识到自己对凌冶世产生了不满,是在一个梅雨绵绵的傍晚。

他奉命护送林观潮回房。

她走得很慢,木屐在青石板上发出清脆的声响。

钟云跟在她身后三步远的地方,这是规矩——既不能太近冒犯,也不能太远失职。

"钟云。"她突然停下脚步,转身时裙摆荡开一朵青莲,"我好困啊,你不困吗?"

她半眯着眼睛这样问,困极了的样子也是很可爱的,却让他心里发酸。

钟云一时间没有找到答案。

他在想,她不喜欢这样的生活,可是没有办法拒绝。全都是因为凌冶世。

这念头刚冒出来时,他自己都惊了一瞬。他是死士,是刀,是凌冶世手里最锋利也最听话的武器。他本该毫无杂念,只知服从。

可他终于也没想过叛变。

做死士,他做了太多年。哪怕凌冶世要他死,他也会毫不犹豫地递上自己的脖子。

直到那一天,刑堂的地砖冷得像冰。

凌冶世的刀落下时,筋脉断裂的声音很清脆,他死死咬住牙关,冷汗瞬间浸透了三层衣衫。

原来做人的感觉这么疼,又这么痛快。

他终于可以割舍以往,只为她活。

他知道北方有个隐居的刀客,练的是左手刀,于是千里迢迢去求教。

北方的冬天比金陵冷得多。

钟云跪在雪地里,单薄的衣衫早已被冻硬。刀客的茅屋就在十步之外,炊烟袅袅,飘来饭菜的香气。他的右手腕空荡荡的,断口处结着紫黑的痂。

刀客问他:"你凭什么觉得我会教你?"

钟云跪在雪地里:"我可以为您做任何事,包括养老送终。"

刀客冷笑:"你右手已废,左手连刀都握不稳,能做什么?"

钟云抬头:"我可以试。"

他在刀客门前跪了三天三夜,雪落满肩。

"你凭什么觉得我会教你?"刀客第三次问他这个问题。

钟云抬起头,雪花落进他的眼睛里。

"因为......"他呼出的白气在空中凝结,"我想活着回去见一个人。"

刀客冷笑:"右手都废了,拿什么见人?"

"左手。"钟云伸出完好的左手,"求您。"

第四天清晨,刀客开门,丢给他一把木刀:"先从削木头开始。"

左手刀比想象中更难练。

最初的三个月,他连最基本的握刀姿势都做不好。木屑总是削得太厚,或者太薄。刀客的藤条抽在他手背上,留下一道道红肿的痕迹。

这章没有结束,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!"刀要稳,心要静。"刀客踹翻他削的木头,"你这样的,连只鸡都杀不了。"

于是他在手腕绑铁砂,在瀑布下挥刀,直到左臂肿得发亮。在雪地里单臂倒立,冻裂的虎口在刀柄上留下斑斑血迹。夜里,他咬着布巾给自己挑手上的木刺,疼得浑身发抖。

刀客劝他不要心急,不然老了有的是苦头吃,他却只是摇头。

他说:“师父,有人在等我,我不能让她等太久。”

一年后的春天,钟云终于能一刀斩断三寸厚的松木板。

刀客站在旁边,难得地点了点头:"明天开始,教你真正的左手刀法。"

三年寒暑,他左手虎口的老茧磨破又长出。这只手现在能稳稳地握住刀,能精准地点穴,甚至能在三招内制服刀客的得意弟子。

钟云一路拼命往南赶,这一次,他不再是任人宰割的流浪儿,也不再是失去自我的工具。

三年来,他第一次允许自己想象重逢的场景——也许是在雨花楼外的杏花树下,也许是在凌府后院的回廊里。

他要告诉她,他现在能使一手漂亮的左手刀,能给她摘最高处的桃子,再也不会让她等那么久。

赶到金陵城外时,杏花开得正好。

卖花的小姑娘不过十二三岁,挎着竹篮在官道旁怯生生地招手:"公子要买花吗?刚摘的杏花,送给心上人最合适了。"

他想起来,他其实还从未直接告诉她,他爱她。

他为她买了一枝。

茶馆里依旧人声鼎沸,熟悉的金陵口音让他眼眶发热。

说书人醒木一拍,正是最精彩的段落:"却说那天下第一美人,为诛杀魔头凌冶世,不惜以身犯险,被罡气震碎心脉......"

瓷碗坠地的脆响打断满堂喝彩。钟云左手还维持着握杯的姿势,茶水溅湿衣摆也浑然不觉。

他抓住说书人的衣襟时,左手还在不受控制地发抖:"天下第一美人,她叫什么名字?"

"林、林观潮啊......"

松手的瞬间,他听见三年来支撑自己的那根弦,铮然断裂的声音。

如今他学会了左手刀,杏花也开了。可她人呢?

茶客们看见这个满身风尘的独臂男人突然跪倒在地,像被抽了魂。衣襟上的杏花跌落尘土,被匆忙避让的脚步碾碎。

窗外的杏花被风吹落,纷纷扬扬,像一场迟来的雪。

这是金陵的烟花三月,不久便又是清明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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