还是那条繁华的街,两旁是琳琅满目的人间。
走在大街上,两旁的高楼上斜倚着几个风尘姑娘,鬓角几缕青丝垂落,又被混着香粉的柔风扬起。
她们半眯着眼睛看着来往的行人,精雕细琢的脸蛋上,眼角眉梢舒展着勾人的妩媚,芊芊玉指捏着一个陶瓷罐摇晃,嘴角若有若无的调着笑。
越走下去,雪儿越觉得这个场景眼熟。
走到醉生楼前,明澈却突然止住了脚步,他缓缓抬起头来,看向门口处的牌匾。
……
醉生楼。
三十年前的醉生楼繁华依旧。
上头的字迹虽然被金粉描边,但从些许褪色的字迹仍旧看得出,这座楼已经有些年头了。
大楼敞开着大门,不断有男女在进进出出,而明澈只静静的站在门口,看着门口的牌匾发呆,不作声响。
后面的一行人也莫名其妙的安静下来,面面相觑不知道该怎么办。
也直到明澈抬头看牌匾时,雪儿才反应过来。
这是她梦里的场景。
这不是他们要去的青楼!这是梦里见过的两千多年前的青楼。
梦里那个弱小的,站得笔直、眼底冰凉的小孩,与眼前身形修长、神情淡漠的人影渐渐重合,跨越两千余年的岁月,穿越跌宕的千年风霜。
那个小小的身影,一点点拉长长大,他好像一瞬间变了许多,又好像本就什么都没变。
那一遍又一遍,淡淡的,不似人间的眼,开始在她眼底显现,开始与现实一点点重合。
如果说这个梦是残戒的功劳,那么梦境里的小孩,该是属于明澈的——回忆。
他曾经穿着灰黑破旧的衣服,执着的站在原地,看着一座繁华的楼,纸迷金醉的楼。
不知道为什么,雪儿在如今醉生楼前站着的明澈眼底,看出了些许不同以往的怅惘。
淡然如明澈,也有怀念的东西吧。
她不知道他的过去,不知道他的未来,她从来不知道他下一步会做什么,她也无法知晓明澈的一切想法,就好像世界上从来没有人知道,他到底在想什么。
像是一个无悲无喜的神袛,与这冥冥众生都无关联。
但这一次,她有一种从未有过的感觉,她感受到了明澈的身上散发出来一种微弱的悲伤,现在他眼底大概不止那积年累月的冰霜,更有说不清的落寞吧。
他应该是在缅怀。
和他那两千余年的漫长岁月说些什么。
良久,明澈眨了眨眼,抬脚走了进去,在众人愣神之际,雪儿跟着抬脚走进去。
场景开始不断变幻,她不知道她是什么时候走进了幻境里。
很显然,在场景开始变幻的瞬间拉了一下明澈是很正确的选择,因为她现在和明澈一起,拉入了一个幻境……
想来明澈站在旁边,走进幻境她竟然也觉得安心和窃喜。
地面在他们前方开始下陷,喧哗的大厅里空无一人,只有大厅帘幕上站着一个白衣女子,跳着什么舞。
地上的缝隙眼看要裂到女子身处的地方,那人却依旧不停的舞蹈。
雪儿正奇怪这个幻境里的人为什么还不逃走,却听见身旁站着明澈呼吸声逐渐加重。
雪儿回头一看,此刻的明澈双眼微红,紧握着双拳,看着裂缝加大,却不作任何动作。
“南哥哥?”雪儿轻声叫道。
直到裂缝漫延到女人脚下,跳舞的女人惊叫一声,跌入深渊里。
明澈才收回目光,他冷着脸抽出身后的龙吟,一刀划破幻境。
然而幻境裂开的瞬间,世界瞬间黑了下来,四周都传来女人的笑声。
雪儿听见身旁明澈的呼吸声逐渐紊乱,不禁开始担忧,犹豫着要不要再叫一声。
等到四周又亮起烛火时,她身旁的明澈已经不见,只见远处灯火幽暗的地方,一个小孩被铁链绑在柱子上,双眼微红。
那是明澈。
应该是明澈刚刚心智紊乱,被拉入了幻境里,幻化成了幼年的模样。
一个身着华丽艳丽服饰的女人蹲在明澈面前,言辞严厉,“下次再这样,我就把你的手砍下来知道吗?”
柱子上的小孩冷冷的看着女人,含着冰雪一样的目光,只红着眼却不说话。
“你听懂了吗,你听得懂人话吗!”女人摇晃着小孩的双肩嘶吼着。
“你说话啊,你听懂了吗!!!!”
小孩死死盯着女人,冰冷的眼角毫无温度,他十分僵硬地点了点头。
“说话啊!”女人捏住小孩的脸颊,“给我说话啊,说啊你,你为什么不会说话!”
小孩任由女人捏着脸,像个布娃娃一样不做任何挣扎。
雪儿看见他被捏着的脸上,双唇微张,却发不出任何声音。
男孩看着眼前面目狰狞的女人,纯净的眼睛里弥漫起雾气,发红的眼眶滚落两滴眼泪。
眼泪滴在女人的手背。
女人愣住了,错愕的看着手背上的泪水。
嘶吼渐渐变成了抽泣,她一把抱住小孩,哭喊道,“对不起对不起,是娘亲的错,是我的错,是娘亲太着急了,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——”
本小章还未完,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!小孩依旧动也不动的被绑在柱子上,眼眶湿润,目光冰凉地直视前方。
……
身旁的明澈失去踪迹,雪儿这才意识到,这个幻境不是她的,也不是她被拉入了幻境顺带拖累了明澈,而是她被拉入了明澈的幻境里。
这是明澈的幻境。
可是,这么简单的幻境,连她一个小屁孩子都能识破,明澈居然能被拉进去,幻化成幻境里面的人,简直是她无法预料到的。
难道是南哥哥因为受了伤还没有痊愈,又封住了灵力,所以心智也不稳定了?
雪儿撇了撇嘴,否定了这个可笑的猜测。
那就是这个幻境其实很厉害,但是只对南哥哥很厉害。
也就是说,这个幻境里发生的事,对南哥哥来说,是心魔。
……
场景开始变幻,雪儿透过昏暗的光线看见,那个被锁练绑着的小男孩蜷缩在一个房间的墙角,瘦弱的双臂抱着头,低着脑袋不说话,露出的一节手腕上满是淤青。
“哐当!”一个酒瓶砸在他挡着脑袋的手背上。
雪儿连忙往源头望去。
“我说了多少次,你要我怎么说,不能伤人不能伤人!你听过一次吗?”那个女人坐在房间另一角的大椅上,身上披着大红袍子。
“哐当!”一个酒杯砸在他头顶,滚烫的茶水溅入他埋起来的臂弯中。
男孩一声不吭,只将自己抱得更紧。
她紧紧皱着眉头,一双杏眼瞪着角落里瑟瑟发抖的男孩大吼,“为什么!别人的孩子都能做到的事,别的孩子都能听懂的话,偏偏你什么都不行!为什么听不懂人话,为什么不听我的话,你留在这里只会拖累我!你做的事从来不考虑我的感受!你想过我吗,你要我怎么办!”
“别躲在那,给我滚过来!你不是很凶吗,你有本事把老娘的手指头也给摘下来!”女人气急败坏的又摔了一个杯子,指着男孩大骂。
角落里的男孩蹲在原地抱头不语,动也不动。
说话间女人已经走到角落边上,巨大的阴影投射在男孩身上,笼罩着他全身。
男孩慢慢的从手臂里抬起脸来,一双冷漠的眼,紧紧盯着女人,一瞬间,他飞快的往另一个墙角钻去。
女人一把抓住他的领口,“跑什么!站住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