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什么叫不战而胜?”
沈谛摇摇指了指北方,指向了被大军围住紧紧关闭了城门的镇北城,那城里驻扎这十万狄夷残兵。
“不费一兵一卒让城门打开。”
小兵瞪大了眼道:“那些俘虏还有这作用?我这就去给他们喂东西吃!”
“将军,你到底是什么谋算,也让我们给你分担分担,别什么都憋在心里。你可愁死我了!”
靖华英看向沈谛戏谑的目光,忽然反应过来自己竟然将心中所想说了出来。
沈谛笑道:“上回让你帮宇文军师处理乔迁事宜,宇文军师有没有和你说些什么?”
靖华英细细一回想,道:“宇文军师说倒是没说什么,但领着我认识了许多白马书院的弟子。”
“那些弟子呢?”
“都进了镇北……”靖华英如醍醐灌顶,拍掌大叫,“他们都进了镇北城了!”
镇北城原本是邗朝的边关重城,易守难攻,被狄夷夺取强占两年。狄夷在镇北城内烧杀抢掠,无恶不作,以致于原本繁华的边城逐渐萧条。
城内残留的中原人和狄夷人相处,也繁衍出不少的混血孩子。这些孩子看着和狄夷人无异,却因为血统不纯受到各种排挤,而白马书院教授的弟子就是这些混血孩子。
宇文白离开此地后,这些孩子无处可去回到了镇北城中。他们吃过书院上好的饭菜,浸透了中原文化教育,外表是狄夷少年,内里却早就是中原汉人!在宇文白创建书院的数年里,这样的孩童变成了少年,少年变成青年,正是展翅雄鹰,只待东风!
而如何化作一股东风,那就是沈谛的谋算了。
“来人!”靖华英吩咐,“把那二千俘虏带下去,好酒好肉的伺候着,保证个个看起来红光满面,对咱们感恩戴德!”
“然后呢?”
“等!等一个合适的时机让围城内的人自己出来!”
待到众人各司其职离去,沈谛由衷夸她:“是个聪明姑娘!”
靖华英骄傲地一扬脑袋,道:“谬赞!谬赞!都是将军教育的好!”
两人说话间骑着马到了狄夷的地牢前。地牢入口由地面往下,黑黢黢看不见地。但凡凑上去一点都是恶臭难闻,得捂着鼻子才能下去。
“火攻那夜,有些人眼见这逃不出去就往这地牢里躲,都被蒸熟了。昨日才全部清扫出去,气味还没散!”靖华英以袖捂鼻,“将军您还生着病,就先别下去了吧。”
话音没落地,沈谛的身影已经消失在了地牢门口。靖华英连忙闭嘴跟上。
“咳咳!”沈谛喘得厉害,嗓子里像是塞了一团生虫的柳絮,又痒又疼。她摸索着来到最深的一处地牢。
靖华英解释道:“这间原本是水牢,火势太大煮干了。今早才把水引出去。”
沈谛凝视着泛着潮气的栅栏,头顶的土壁还在往下滴着浑浊水珠。从狭窄的格子间中望去,墙上裂开了一道道细而长的缝隙。这里没有一点光亮,冷得凄神寒骨。
“那面墙上划下二十三道横,大抵是……关押雪剑的日子。”
沈谛忽然感觉心口刺痛,就如同凭空出现的千万根针地插进了她的心腔,心脏的每一次跳动都迸出寒冷的针尖,千疮百孔,每一次呼吸都是细密的疼。
他就这样在这狭窄得直不起腰的水牢里等了二十三天。
“审问了狄夷人,说二十三天来……没有送过水和食物……”
“什……”沈谛嗓音发颤。
靖华英一狠心,闭上眼说:“虫子,老鼠,能吃的都吃了……在他活着的时候狄夷砍下了他的双腿与双臂,逼迫雪剑给他们画下军防图,雪剑到死都没有屈服。最后他们问他还想不想看见……大将军你……雪剑画了半份军防图后把图吞进了自己的腹中……他们活剖开了他……”
靖华英哽咽的嗓音在这沉寂的地牢中十分的清晰,十分的残忍。
“雪剑的刀已经找到了……”靖华英从身后的小兵手里接过刀,递给了沈谛。沈谛下意识地伸手去接,却被重重一压,直接跪倒在地!
这章没有结束,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!她实在是虚弱得太过分了。
“将军……”靖华英扶起她,眼眶含泪。
沈谛摆了摆手,哑着嗓子道:“我没事。”她抱着刀钻进了牢房中,一寸寸地扫视这间狭窄低矮的牢房,在阴影处看见了一个晦暗的人形。她以为自己看错了眼,不敢动弹。
种雪剑?是你吗!
那人形蜷缩在角落里,头朝着墙壁昂着,只有半截身子,小腿以下不见了踪影。她的希望在那人转过脸来时消散无踪。
“呵代十一。”沈谛的嗓音冰冷无比。
靖华英道:“狄夷退守镇北城内固守多日,今天大一早他被从镇北城墙上扔下来的,登时腿就摔得粉碎,军医说内脏都摔碎,但不知为何一直撑着一口气没咽。”
沈谛抱着种雪剑的刀蹲在了那堆人形前面,那堆人形似乎是感应到了她的目光,缓缓动了动抬起了头。
代十一勉力笑了下,几不可闻道:“将军……”
“将军料事如神……你说得对……我看错了人。”他奄奄一息地吐露自己的悲哀,“她怀疑我,她不要我……她只是需要利用我而已。”
阿古杉·月牙的孩子必然要有父亲,而这个父亲不能强大否则会影响到她的地位,而代十一有王室血统,却无王室实力,他在某种意味上倒是十分合适。
然而死到临头,沈谛发了善心。她轻声骗代十一道:“阿古杉·月牙不是靠男人上位的蠢货,她选你自然是对你有情意。”
代十一想要扯出一抹笑,却发现下颌骨已经碎了。
“将军,我替种雪剑保存了那些信件,你可不可以救我?”
沈谛扫了眼他已经流不出来血的下肢,青紫发白的嘴角。
“你不要真心了?”
“不要了,活着比什么都重要……这还是种雪剑将军告诉我的,他也想活下去。”
两人齐齐沉默了。
“种雪剑死时我来见过他……他告诉我这个位置有一道缝隙,夜里天气好的时候可以看见一轮弯弯的上弦月,他在月亮旁刻了他要对你说的话……”代十一长长出了一口气,气息越发微弱,“将军……你是个好人……我死了后不要给我刻碑了……埋进土里……来年长出高高的麦子来……”
代十一死了,死在这座直不起腰的小小地牢中,死在了他曾引以为傲的爱里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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