姐姐说的对,后来,上万人的机械厂,硬是没有一个女的跟姐夫眉来眼去了。
陈耀祖知道妈妈对大妈妈的伤害,爸爸妈妈做了错事,却要他承担后果,他很难过,也很无奈。
他从不敢要求姐姐对自己多亲近,但对于姐姐冷淡的反应也有些伤心,她竟然一点都不争取一下。
二十四岁那年,他结婚了,妻子是同校的老师,教外语的。
只是他们的婚姻只维系了短短四年,运动开始后,他们就遭到学生的揪斗,那段日子真是屈辱和难捱,陈耀祖被几个男同学打倒在地,他的眼镜片碎了,身上也全是尘土,倒在地上,他忽然想起姐姐,当年她好像把张有财吓得不轻,直喊她仙姑,他心中生出一种奇异的想法,姐姐真的是仙姑吧,她不许自己报考师范,是不是早就看到了今天......
他的成分不好,妈妈以前做暗门子生意的事情,也不知怎么被学生翻了出来。
妻子不能忍受,带着两岁的儿子,跟他离婚回了娘家。
那一年,好多文人投河上吊,好像会传染似的。他也不想活了。
就在这个时候,陈耀祖接到了姐姐的电话。姐姐终于肯主动联系他了,只听到一个“喂”字,他就哭得不行,少年时的委屈和最近的屈辱都涌上心头。
姐姐却很平静,她说她也被批斗了,问他怎么样。
陈耀祖想和姐姐一吐为快,只是传达室的大爷一直盯着他,他不敢多说话,就只是哭。
姐姐那边应该也有人监督电话,她说她换了岗位,身体上虽然辛苦,但心灵得到了净化,她已经和父亲那个民族资本家断绝了关系,希望他能大彻大悟,也和父母划清界限,她还说很惭愧牵连了姐夫,让他从科长的位置给撸了下来。
想到姐姐已经四十七岁,他关心地问起她的身体。
姐姐沉吟一下,说,“我还行,坚持个十年八年的,没有问题!”
说十年的时候,语气还加重了一些。
很快她就挂了电话,从始至终,她的声音一直很平稳,没有一丝哭腔,也没有委屈。
陈耀祖莫名就被姐姐安抚到了,这世界上,还有人关心他。
他不再焦躁,不再怨天尤人和悔恨自己的选择,竟也慢慢熬过了那段艰难的岁月。甚至在前妻改嫁后,还将儿子的抚养权要了过来。
今年暑假,陈耀祖带着儿子回了哈尔滨,姐姐已经六十岁,身体很好,整个人看上去沉静柔和,仿佛前些年,从未受过伤害。
——只是提及大外甥,就容易失态。
姐姐三子一女,她最疼爱的长子,却是最让她操心的。
瞒着她报名下乡不说,这几年,大家都张罗返城了,他却又跟一个上海知青结婚了,根本就没和家里打招呼。
姐姐和他提起长子,流着眼泪说我这个儿子算是白养了,又说当年拐得周逢春和周连春兄弟俩到哈尔滨遭到报应了......
陈耀祖满脸同情,心里笑得不行,他觉得这会儿的姐姐,充满了烟火气息,她只是个深爱头生儿子的普通女人,一点也不像仙姑神婆了。
他笑着给她倒了一杯凉白开,让她润润嗓子,继续再说。
姐姐意识到自己的失态,白了他一眼,喝了两口水,又转移了话题。
鹿鸣姐赶来看他,知道他一直单身,劝他再找一个。
他看姐姐,姐姐只说,有合适的、喜欢的就结婚,没有也别将就。
本小章还未完,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!这次,他们父子在哈尔滨共住了一个月,儿子换了水土,长高了足足五公分。
回北京前,姐姐给他儿子脖子上挂了一个小木斧头,说是戴着玩的。十五六岁的少年不喜欢这些东西,火车上就要摘掉,被他喝斥,说姑姑给的永远不许摘!
姐姐还说很遗憾房契找不到了,否则父亲那套被人占了的房子,就可以要回来了。
陈耀祖回去后,立即就去房产部门询问,人家说没有房契,肯定是不能退还房屋的。
他又找了几次,依然无果。
直到八八年,他无意中在街上遇到了张有财,就是那个欺负过他的小子。
他靠着认识几个大院子弟,做了买卖,现在算是不小的老板了。这小子居然还记得姐姐,说有机会一定要去哈尔滨看望她。
就是在张有财的帮助下,查到了房契底子,陈耀祖只花了几块钱工本费,就补办了房契,然后,就拿到了那个破破烂烂的一进院子。
陈耀祖把这个喜讯告诉了姐姐时,她在电话里长长吐出一口气,很高兴的样子,陈耀祖也很高兴,这么多年,他终于帮姐姐做了一件事。
两千年,那片胡同动迁了,他把一半动迁费分给姐姐,姐姐却坚决不要,说已经和父亲断绝关系,就不要遗产了,还让他拿这些钱在二环买套房子。
陈耀祖真就听话地买了套房子,若干年后,他的房子涨到了天价,对儿子感慨,“多亏了你大姑!”
儿子哭笑不得,“爸你能不能别这样啊,怎么好事儿,都是我大姑的,我长了大个儿多亏我大姑,大风天我差点没让楼上花盆砸脑袋,也多亏我大姑,我结婚找媳妇得让我大姑把关看看,现在房子又多亏我大姑了!”
陈耀祖认真点头,“真的,都是多亏了你大姑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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