雪落无声。
张煜站在铜镜前,看着镜中倒影。
十岁孩童的面容稚嫩如初,可那双眼睛却沉淀着二十世的沧桑。
窗外传来孩童嬉闹声,他恍惚看见林挽星在梅树下荡秋千,红裙与落雪齐飞。
"煜儿,该去私塾了。"母亲推门而入,手中竹篮盛着新蒸的梅花糕。热气氤氲了铜镜,张煜伸手触摸镜面,指尖却穿透冰凉的琉璃。
这是他打破轮回的第七日。
镇北王府的废墟上建起了学堂,林挽星的衣冠冢前开满白色山茶。
张煜每日晨起练剑,剑刃划过空气时,总能听见若有若无的叹息。他知道那不是风声——是林挽星残留在世间的最后一缕情丝。
变故发生在月圆之夜。
张煜正对着烛火擦拭藏锋剑,剑身突然发出龙吟。窗外掠过黑影,他追至后山竹林,却见月光下站着位紫袍人。那人背对他而立,腰间玉佩泛着幽蓝光泽。
"二十年了,你还在用这把剑。"紫袍人转身,面容竟与张煜一般无二,"可知这剑饮过多少至亲的血?"
张煜握剑的手青筋暴起。他认得那块玉佩——正是林挽星坠崖时佩戴的。竹叶无风自动,在地面拼出"观星台"三个血字。
子时三刻,张煜踏上荒废二十年的观星台。石阶缝隙中生出幽蓝野花,花瓣上凝结着血珠。当他推开斑驳的铜门时,满室星图突然亮起,北斗七星的方位与记忆中截然不同。
"你终于来了。"暗处走出位白发老者,手中提着盏青铜灯,"我是第七代守灯人,而你……是第九十九任。"
张煜瞳孔骤缩——老者面容竟与林太傅完全相同。星图开始旋转,露出墙面上密密麻麻的刻痕,最新一道正是今夜子时。
"天机阁从未崩塌。"老者指尖划过刻痕,"你看到的毁灭,不过是场考验。真正的轮回……"他突然咳出黑血,青铜灯坠地时,张煜看见灯芯燃烧着林挽星发丝。
张煜是在太傅府密室找到林挽星的。
她被锁在青铜棺椁中,周身插满银针,每根针尾都系着黄绢。张煜扯下最近一卷,泛黄绢布上竟是他自己的笔迹——正是二十年前那份诛杀林氏九族的诏书。
"你早就知道,对吗?"张煜握剑的手在发抖,剑尖抵住老者咽喉,"从我踏入京城的那一刻,你们就在演这场戏。"
林太傅——或者说第七代守灯人——突然狂笑。他扯开衣襟,胸口布满与张煜相同的青铜印记:"我们是被选中的容器,林家女儿的血是钥匙,而你……"
棺椁突然炸裂,林挽星睁眼的刹那,整个密室被幽蓝火焰吞没。张煜看见她眼中映出无数星图,每幅星图都标注着个日期——正是他轮回转世的日子。
张煜抱着林挽星冲出火海时,京城已陷入混乱。百姓们双目流血跪地膜拜,空中漂浮着无数青铜灯,每盏灯下都垂着条铁链,末端缠绕着孩童。
"这是血祭。"林挽星指尖凝出冰晶,斩断最近条铁链,"天机阁要重启了,用三千童男童女的魂魄。"
张煜突然剧烈咳嗽,掌心浮现出黑色纹路。他发现每斩断条铁链,自己体内的力量就增强一分,而林挽星的气息却在衰弱。当最后一盏灯坠落时,她终于支撑不住,化作万千冰晶消散。
"去找镇北王军中的老卒。"林挽星的声音在冰晶中回荡,"他们知道如何打开……"
张煜伸手抓握,冰晶却穿透掌心。他突然想起二十年前那个雪夜,林挽星坠崖前塞给他的玉佩——此刻正在他怀中发烫。当玉佩与藏锋剑碰撞时,剑身突然浮现出细密符文,组成幅地图。
张煜循着地图来到西北大漠。黄沙之下埋着无数白骨,每具骸骨手中都握着半块虎符。当他挖出最深处的青铜匣时,沙暴突然席卷而来,将天地染成血色。
"你终于来了。"沙暴中走出位独眼将军,手中狼牙棒沾满脑浆,"镇北王欠我的债,该由你来还。"
张煜这才认出,此人正是二十年前被他斩首的魔教护法。狼牙棒当头砸下时,他突然看清对方招式破绽——正是林挽星教他的那招"星垂平野"。
沙粒在张煜周身形成漩涡,藏锋剑每一次挥动都带起龙卷风。独眼将军的狼牙棒突然变长,化作九节钢鞭,每节都刻着不同人的名字——张煜在其中看见了自己的生辰八字。
"这是锁魂鞭。"将军狞笑着甩出钢鞭,"每抽一鞭,就有一世记忆消散。"