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我没事,”李严淡然答道,但沙哑的嗓音还是暴露了他的状态。
“喝那么多,哪会不口干的,阿爹且稍等片刻,”李丰却是不信,说话间已然翻身下马,解下鞍边牛皮水囊,笑盈盈递了过来。
李丰接过痛饮数口,身心皆感舒畅,颇为欣慰的同时,也不禁暗自叹息,这个儿子啊,似乎永远都是那么的天真爽朗、柔软温暖,只爱忘情于山水之间,却看不到人世的歹毒黑暗。如果生逢盛世,未尝不能以诗文惊天下,可当此群雄并起、混战不休之时,纵使文藻斐然、下笔成章,又有谁人会赏、何家能识?
“上车说话,”李严将水囊扔还李丰,而后正色谓道。
李丰先系牢水囊,又唤来从人牵马,这才跳入车厢,笑着问道:“阿爹可是要和我解释今日筵席上为何要那般做派?”
倒也不是笨人。
看着儿子明亮的双眼,李严在心里暗暗嘀咕,同时开口试探道:“那你且说说看,为父到底是哪般做派?”
李丰遂如实谓道:“阿爹对韩威等一众枝江降将过于傲慢,甚至可以用刻薄来形容。咱们虽然不是战场被俘,但毕竟曾与少将军所部兵戈相向,严格说起来也该算降将。大家都是一路人,非但不相互体谅、反而言语相轻,如此做派岂不让人背地里讥笑咒骂?”
“痴儿啊,”李严不禁大摇其头,苦笑谓道:“背地里受些嗤笑又有何妨,哪怕是当面辱骂,也得学会受之如饴、唾面自干。枝江乃夷陵粮秣供应之地,而夷陵为枝江守住西边门户,两县本该唇齿相连。然而韩家虽然此番受挫,韩玄也已入狱,但在枝江乡野间依旧颇有势力,少将军必还将有所后手,咱们如不趁早与枝江降将割席断义,双方势同水火,又如何能令少将军放心!”
“阿爹所言着实在理,不过丰儿看少将军大气爽朗、豪迈不羁,未必如此计较,”李丰虽然听懂了李严所说,却颇有些不以为然谓道。
李严冷笑叹曰:“豪迈不羁?哼,若真的毫不计较,又岂会请你去江陵梅花营当差,还真指望你去学会那什么梅花点兵法?”
李丰一时语塞,喃喃低语谓道:“丰儿也未必就不能......”
李严懒得听他争辩,摆手打断其言语,并正声谓道:“这次少将军要你去江陵,无非是想要试探与我。他派人来夷陵主持开荒屯田之事我已应许,想来不会对你多加为难。我看少将军胸怀广阔、气魄非凡,果敢之处,更胜其父刘景升一筹,日后必大有作为。汝去江陵后切记要多多结识身边重臣,尤其是那凤雏、卧龙二位军师,皆乃当世人杰,丰儿但凡能学到一二,便可终身受用。至于那兵法之事,能学会当然最好,不想学也罢,只是军伍中难免有杀伐之事,为父不在身边,你务必要保护好自己,确保平安无恙。”
李严言语中虽有各种考虑,但说到最后,眼神里已然满是慈爱,老妻亡故后,一双儿女已然是他全部的寄托所在,说一千道一万,从古到今父母对子女的期盼,终究是“平安”二字最重要。
而李丰的眼神里虽然颇有几分倔强神色,似乎颇为父亲的看轻而不满,但终究是未曾再言语,毕竟相比口舌之争,真的做成事情,才是证明自己的最佳办法。
车厢里重新安静了下来,马车在夕阳的照映下转过笔架山东面的斜坡,沿着山势缓缓西行,踩着最后一缕余晖消失的痕迹,缓缓驶入北麓夷陵军营寨中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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