在渡过了最开始的震惊后,荀彧已定下心神,沉声谓道:“就为了吴侯的这个请求,丞相便不顾袁本初这心腹大患、毅然决然出兵南下吗?丞相这般决断,怕是主次不分、有欠考虑呀。”
荀彧此言,略有冒犯之嫌,只因他与曹操相交多年、关系匪浅,故后者并不介意,而是和他耐心解释:“此一时彼一时也,袁本初虽大势已去,但百足之虫死而不僵,若要彻底荡平河北,至少得十年之功,可如今荆州精进之迅猛,手段之纷繁,皆令人叹为观止,若再过十年......”说到这,曹操语气里略有些落寞,信手拔下鬓角一根白发,淡淡谓道:“届时我将五十有六,而那刘琦刘子瑜却正当壮年,文若,咱们等不起啊!”
曹操这番肺腑之言,让荀彧亦觉心有戚戚,沉默半晌后谓道:“丞相所言,不无道理,既然您决心已定,那我自当全力相助。”
曹操面露喜色,笑谓道:“有文若主政许都,再让子孝(曹仁表字)坐镇陈留,则我后方无忧矣!”
荀彧点头称是,却又似欲语还休,曹操目光流转,捻髯谓道:“方才下朝之时,见文若面色不虞,想是觉得我今日在朝堂上有些过于跋扈?”
荀彧并未回应,而是缄默不语,显然是默认了曹操的猜测,后者讪笑一声后谓道:“今日之事,乃用非常手段震慑宵小而已,文若无需多想。”
“官渡新胜,本初败逃,意气风发之际,有些许逾矩也在情理之中,”荀彧终于开口,一字一顿谓道:“然丞相本兴义兵,匡扶汉室,当秉忠贞之志,守谦退之节,爱人以德,表率众臣,如此大事方可得成。切莫因一时之虚名而留千秋之骂名矣!”
荀彧之言,直指曹操内心最深处的野心,后者面色陡然阴沉,但只刹那间便由阴转晴,朗声笑道:“文若所言甚是,本相受教矣,必时时谨记于心!”
荀彧听罢,拱手行礼,不再多说。
两人在沉默中又吃了两盏酒,荀彧称还有些公事要办,起身告辞,曹操佯装挽留,执手送到中门,笑盈盈告别后方返身而回,却正见案上杯盏碗碟犹在,心头顿时无名火起,抬起脚来便将案几踹翻出去十余步,砸在墙上发出“嘭”一声巨响!
此时荀彧正在府前准备登车,远远听见异动,却并无任何反应,继续缓步入车落座,直到驶离相府许久后,方从口中发出微微一声叹息。他稍稍掀开布帘,看向两旁街道熙熙攘攘的人群,从来都是清澈而深邃的双眸里此时竟满是迷茫与疲惫。
荀彧何等人也,哪里听不出来方才曹操话语中暗藏之杀意。他更不是鲁莽无状之辈,只是其心中向来以汉臣自居,有些霉头不得不碰、有些话不得不说而已。
在献帝面前波澜不惊的走完过场后不过十日,曹操便召集众将、升帐点兵,宣布要亲自挂帅出征,讨伐荆州刘景升。
随后集结大军共计二十余万,自兖、豫、青各州郡分多路出兵,麾师南下杀奔南阳: